杜甫留下的诗有1400多首题材,广泛所以他的诗也被称为诗史。假如要重设1400多首,市里选出最好的一首,这实在是很困难,但是清代的蘅塘退士在评选唐诗300首的时候却将一首诗评为杜甫七绝的压卷之作。另有清人黄生在《杜诗说》中评价此诗说,即使让王昌龄和李白来写,也赶不上。到底是哪首诗?那么厉害,这就是《江南逢李龟年》。
这诗估计大家初中就会背了,内容既简单又普通用词也看不出什么精妙,那这首诗究竟好在什么地方?这背后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我们还得从李龟年这个人说起。我们知道,宋词是可以唱的,其实唐诗也可以。《长安12时辰里》有一段花车巡游,斗歌,最后的获胜者就是唐代第一女高音许合子,他一开口下面的老百姓都疯了,和现在的粉丝见偶像,没什么么两样。她唱的歌,就是李白的《短歌行》,那么这歌谁谱曲的呢?这个目前并没有定论,不过我个人推测,很可能是李龟年。《妖猫传》里面李白借着酒劲,写下《清平调》。其实起因是,玄宗带杨贵妃观赏扬州进贡的牡丹花,当时,玄宗还带了一众梨园弟子,而给《清平调》,谱曲和演奏的正是李龟年。李龟年是个搞音乐的,它不但会谱曲,还会唱,也能填词。敦煌壁画里的那些乐器,估计李龟年都会演奏。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李龟年就是会唱歌的方锦龙老师。
他非常幸运,不仅因为它活在盛世的大唐更重要的是他遇到了一位真正懂音乐的皇帝,唐玄宗。中国历史上喜欢音乐的皇帝,其实不少,可大多数都是票友,但唐玄宗不一样,《旧唐书本纪》记载英断多艺,尤知音律。《资治通鉴》也记载当时太长,教坊,梨园都是国家音乐部门,而唐玄宗亲自在皇家音乐学院当老师教音乐。所以司马光说玄宗精通英语绝对没有夸张。能得到唐玄宗的认可,李龟年的音乐造诣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他红了。红了的李龟年成了王公贵族评价一场宴会规格的高低,就在于李龟年在不在表演嘉宾名单里?这样的李龟年最不缺的就是粉丝。王维有一首很有名的诗连幼儿园小朋友都会背,就是《相思》。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怎么看都是一首爱情诗吧?
然而这首诗还有个名字叫《江上赠龟年》。所以你看李龟年红到什么程度,连王维都要说。
那这样红透半边天的李龟年是怎么和杜甫扯上关系的呢?
李龟年当红的时候杜甫还是小杜和我们后来知道的杜甫不同,这时候的小杜还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气风发,当时小杜来到了东都姑姑家也就是洛阳。到洛阳以后他发现,这里除了自己还有许多天才,天才白天不知在何处,天才不是在岐王府上就是在崔九家里。岐王名叫李范是玄宗的弟弟在玄宗和太平公主之间,他站对了队伍,因此也得到了巨大的荣耀。岐王的宅子位于和黄河一河之隔的尚丹坊是最正宗的超一线江景房。和岐王一样附庸风雅的还有崔涤。崔涤是中书令崔事的弟弟家中排行老九所以叫崔九。官不大,但地位很高,东都的遵化里就是崔氏的府邸
那里那里龟年另一个经常出现的地方,年少的杜甫也有机会注入岐王和崔九家里,大家的焦点始终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李龟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传说,杜甫听到的故事是这样的。在一个晴朗的夜晚月光洒在路上,就像铺上了一层白纱。和伴奏的琵琶顺畅到一处李龟年突然滴一层白纱,李龟年第一次来道奇王府随着宴席开始传出的是柔和的女声和伴奏的琵琶声场到一处李会年低声说这是情深,慢版又到一处道士处流水。一曲終了,果然如李龟年所述屏风后走出两位歌妓一位叫沈妍来自陇西,一位叫薛满来自扬州。岐王当即赏赐了一龟年和李龟年看都不看直接跑到沈妍面前抱起他的琵琶扬长而去。
这个故事从唐朝冯坁的《云仙杂记》一直传到明朝张岱的夜航船,这就是李龟年的传说。故事是真是假,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们的共同记忆,李龟年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偶像,他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象征大唐盛世风华的标志。
坐在台下的小杜和其他人一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想着将来有一天他也能像李龟年一样成为众人的焦点,像李太白那样名满天下,向王辋川那样功成名就,那一切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在这样的盛世下梦想总是能实现的。
如果没有那场动乱的话。也不会有这四十年的遗憾。
我们再回头看这首诗公元770年的春天在潭州也就是湖南长沙,杜甫又一次遇到了李龟年在那次相遇之后,杜甫留下了这篇《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
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君。
如果想象一下也许会是这样一番景象。杜甫路过一个酒馆,听到了一段熟悉的歌声。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音乐响起时,酒馆里的人们纷纷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有人沉默不语,有人掩面拭泪。
已经有40年没有听到这首歌了。等那人走出酒馆杜甫赢了上去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相遇了。杜甫说:“李先生是我啊”李龟年回头看了一眼,却想不起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我是小杜啊,你记得吗?”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其实李龟年多年前对杜甫的印象,并没有那么深刻,当年台下有那么多观众,怎么可能记住每个人?然而这不重要,他们虽然都已经两鬓苍苍,可互相看到的,却是四十年前样子。按理说这时候他们肯定会怀念当年。呀,当年大家在。哎呀,当年大家在一起开宴会的日子,所有人对酒当歌,把酒言欢,那是多么开心啊,可是他们以为很快能有的下一次见面却整整过了40年。
因为安史之乱,李龟年流落到了南方一代巨星,只能靠街头卖艺为生。
而杜甫的日子更加凄惨,就在三年前他在一次登高后感叹自己的遭遇,万里悲秋常作客
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
潦倒新停浊酒杯。
蒋勋老师,曾经说你不管从什么阶段开始读诗,从什么人开始喜欢诗,最后在那里等着你的一定是杜甫。当你有了一定的经历,磨难挫折,甚至洗尽铅,历尽沧桑之后,回过头发现你的这些事情都在杜甫的诗里了。杜甫就是这样一个悲情人物。可是在这首诗里这些沧桑岁月物是人非,悲情故事,杜甫一个字也没提。他突然扯了一段莫名其妙的事情。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我以前很不理解这段明明两人有太多话要说,这40年的情感明明就像泄洪一样汹涌澎湃,为什么突然停了呢?
直到我后来读到另一个重逢的故事,来自,吴念真的《计程车》,故事讲一个离婚男人事业失败以后,只好去开计程车,结果在机场拉生意,上来的却是,前妻似乎没认出男人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一通电话是打给在澳洲的女儿,报平安。第二通,电话打到了公司布置工作,第三通电话打给当地的闺蜜说说,女人到这个年龄的感受。终于到了目的地,男人庆幸他没认出自己,这时女人却说话了。她说我都已经告诉你所有近况,现在的心情告诉你,对一些人的思念,什么都告诉你。而你却一句简单的问候都不肯跟我说吗?
我从这个故事里突然明白了,杜甫这首江南逢李龟年的意境,这时候应该讲什么呢?过去的幸挫折困苦也已经发生了,大唐盛世连去不返不管讲什么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无法改变。
将来呢,一个是已经59岁的祝福。一个是比杜甫还大的李龟年,他们还会有再见的机会吗?没有了。
他们也没有什么未来。既改变不了过去,又看不到什么未来,本来应该抱头痛哭的场面,杜甫怎么表达呢?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在那一刻漫天的花瓣,随风飘落,有一人高声歌唱有一人饮酒,作诗渐渐周围又聚拢过来一些人,他们互打着招呼推杯换盏仿佛一场盛大的宴会。
公元770年也就是和李龟年重逢的那一年,杜甫也终于走完了,他人生最后一段路。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我欲剩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就这洒脱的两句就把诗人豪放的性格和不凡的气魄,勾勒得淋漓尽致。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两句是对上两句的递进,表现了诗人对明月的赞美与向往之情。整首诗层层递进,丝丝相扣,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与明月进行交流。
- 《水调歌头》,反映出诗人对浩然明月的向往,但又不想脱离人世间矛盾心理。这与他官场失意和人生中遭遇的磨难相关,想脱离尘世的世俗又留恋人间,放不下对亲人的牵挂与思念。诗人笔下的聚散离合是能扣人心弦的,情感都是互通的,每每读起都有着情感的波动和心灵的律动
- 好的诗词都是历久不衰、千古流传。《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全篇都是名句,被摘入近代小学课本,更被现代文学家译成英文走向世界,惊艳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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